访谈录的范文

本报记者 吴凯飞

  10月23日至25日,秋风习习,“中国作家羲皇故里采风活动”在天水如期举行。10月22日晚8时半,记者采访了两个小时以前到达天水的著名作家、中国作协副主席张平先生。

  记者:张主席,听说您与天水还有一点渊源。您能说一说吗?

  张平:(笑)是呀,我跟天水还真有渊源。我父亲抗战时期在天水教过书。父亲大学毕业后就分配到天水了,在他的印象中,天水是个很美的地方。在天水工作的三四年,生活条件也不错,这是父亲记忆中最温馨的一段日子。后来不管是到西安工作,还是被打成右派回老家山西,他一直很怀念天水的日子。

  父亲去世前就一直想到天水来,但是这个愿望没有达成。我这次来,也算是了却了父亲以及我多年的夙望。我还想打电话问问母亲,父亲生活的地方具体在天水的哪一块。

  天水是个文化大市,有很多的人文景观,又是“羲皇故里”,我很想转一转。但是很遗憾,明天开完会我就要赶到上海去参加巴老的追悼会。不过,以后有机会我一定会来天水。

  记者:您写了那么多的作品,是一个很受读者欢迎的作家,您最初是怎么走上这条写作之路的。

  张平:我喜欢文学还是有点受父亲的影响。小时候,父亲给我们讲故事,上小学三年级时,我写的第一篇作文就成了范文,老师当堂宣读,还贴在了教室里。实际上那篇范文并不是我写的,是我姐姐的一篇作文,我模仿了一遍,当作自己的作文交了上去。但这篇范文让我一下子就“轰动”了整个年级和学校、老师们私下里都纷纷议论,那个右派的孩子就是有天分,学习就是好,写的作文就是不一样。于是老师对我另眼相看,学生们也都把我的作文看了又看,背了又背。从那以后,我对作文也特别上心,每一次作文我都会付出最大的努力,而且几乎每一篇作文都成了范文,同时这也促使我在学习上更加努力,考初中时我的成绩全县排名第二。再后来,由于作文写得好,大队和公社成立文艺宣传队时,领导们就有意让我进了宣传队,专门让我写剧本,写通讯稿,快板书,对口词,演唱材料。其实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怎么写剧本,就模仿别人写,因为创作的剧本有生活气息,所以群众爱看,自此,我也在方圆村镇有了一点影响。后来,我写的戏参加县里、地区、省里的演出,开始获奖。那时,我也就十六七岁,初中只读了一年。1993年评职称的时候,我拿出自己在整个晋南地区汇演时获的奖,奖状上还写着“希望有更多好作品问世”,这是毛主席的一句话。参评人员中我的创作年龄最长,当时评委们都非常吃惊,他们说你17岁怎么就获过奖?所以那一次评职称我全票通过。虽然那时我的作品有模仿的痕迹,都是东抄西抄偷来的,但这样的“写作过程”也潜移默化让我对文学产生了感情,产生了创作的动力。
  我的文学功底还得益于“文化大革命”。“文革”时因为我是“黑五类”,不能去串联,哪儿也去不了,只能在学校里呆着,我就偷偷钻到学校的图书馆里,看那些收集起来准备要烧毁的书,图书馆里的书堆得乱七八糟,世界名著很多,但因为没有读过,也不知道哪些是好书,托尔斯泰、高尔基的书就在我脚下踩来踩去的。在图书馆我拿了一些书,其中有普希金的诗集,小说集,可以说,正是这些不经意拿走的书,给了我一生的影响。文化大革命结束后,上了大学,我又读了一大批对我产生过重要影响的优秀文学作品,那时候还不像现在,想看什么作品,就能看到什么作品。我们当时能看的一些作品,都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影响。这可以说为我以后的文学创作奠定了坚实的基础。

  记者:从《孤儿泪》、《天网》、《抉择》、《国家干部》到《十面埋伏》,您的每一部反腐小说,都能引起极大的轰动,您也因此被称为“反腐作家”。但反腐是个比较敏感的话题,也因此给您带来了不少的麻烦。那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条写作道路,是什么在支撑着您写下去?

  张平: 原来我写现实题材,八十年代写的《祭妻》、《姐姐》当时也引起了很大的反响,好多朋友说,我是写家庭系列、苦情系列的好手,沿着这个风格写下去,也会有所成就。但写到后面,我越来越惶惑,老百姓的关注点已渐渐改变了。1987年,山西文联组织了汾西业余文化作品座谈会,汾西县县长刘郁瑞(也是省作协会员《天网》、《法撼山西》中主人公刘郁瑞的原型)开完座谈会后,他就把我留了下来,和我聊起了他当县长时惊心动魄的生活,我们谈了四天四夜,说到伤心处,他哭我也哭。后来我又采访了20天,生活中给我的创作欲望非常强烈,于是就憋着一口气开始写了《法撼汾西》,紧接着又创作了《天网》。写出来之后,读者反响非常强烈,全国几十家晚报纷纷转载《天网》,还被改编为电影、电视、连环画、话剧、地方戏等艺术形式,于是我也就成了山西一个无人不晓的作家。但是因为这部小说,我从1992年到2002年打了10年官司。
  当时《天网》一出来,就被人对号入座了。山西某县的人大主任带着8个原告,告我损害了他们的名誉。这是我平生第一次当被告,当时我很苦恼。我就想,我替人民写作,可人民在什么地方?这样写到底为什么?也就在这个时候,诸多的媒体、老百姓一边倒地支持我,许多群众也纷纷给我寄信、打电话表示支持,他们说,你放心,你一定不会输,你一定要坚持住。当时,几个临汾的老农民千里迢迢地赶来声援我。他们挤着公共汽车好不容易问清地址赶到丰台法院时,法院的公开审理已经结束两天了。天知道他们是怎么打听到群众出版社找到我的住处的,当我第一眼见到他们时,我的眼泪止不住地一下子就涌了出来。他们的衣着是那样的不入时,黝黑的脸,满脸的皱纹流露着深深的关切和焦急,浑身的汗渍。他们一见了我就忙不迭地问官司输了还是赢了,法院是向着他们还是向着咱们。他们说他们村的人本来都要来的,因为不知道情况,所以就让他们先来探探消息,要是法院把作家张平判输了,宣判那天,他们全村的人都要来北京当众给作家挂匾!咱老百姓就看它法律怎么判!我们就是要让天下的人都知道,咱们老百姓支持的就是像你张平这样的作家!后来他们就坚持要请我吃饭给我压惊。在一个很普通的小饭馆里,他们很奢侈地点了八个菜。有一个大概是第一次来北京的老农民,竟然为我点了两份过油肉!说是让我好好补补身子,攒足了劲跟他们好好打!后来,他们拿出一个裹了好几层的油纸袋,然后从油纸袋里抽出一沓钞票来,说这是大伙临时凑下的500块钱,如今打官司没钱可不行,不过你放心,咱们老百姓都支持你,就是卖牛卖马也要帮你把这场官司打赢!就是这样几个普普通通、朴朴实实的老百姓,用他们的善良和真诚,在那样的日子里,给了我无穷无尽的力量和勇气,也给了我奋进的激情和信心。让我感到温暖,让我感到踏实,让我感受着一种永久的激动。当时,我无以回报,真是很感动,写了一篇《永生永世为老百姓写作》的文章,这是一段刻骨铭心的经历,也就从那时,我就促使自己的创作继续走这条路,时刻关注老百姓、关注人民生活。在打官司的十年里,我还在不断创作这方面的作品, 《孤儿泪》、《抉择》、《十面埋伏》就是那时写的。

  记者:您认为一部好的作品、一位受人民欢迎的作家主要得益于什么?

  张平:这些年的创作经历告诉我,一是首先要尊重读者。当自己的读者群越来越大时,他们就开始无形中制约你、规范你。《抉择》、《国家干部》写出来后,市场上出现了很多盗版书,这时就有读者来信了,说你怎么会写这种书,这不是你的风格呀。要我给他们一个解释。二是要关注普通百姓、关注生活、关注现实,为大众写作、为平民写作。要让老百姓看到改革的未来是美好的,要对生活充满信心。三是注重传统写作方法,尊重读者的阅读兴趣、爱好,把握读者的审美能力。还要尊重自己的真情实感,一个作家,一定要放下架子,心甘情愿为老百姓写作。

  记者:张主席,请您谈一谈对当代文坛的看法。

  张平:当代文坛呈现多元化格局,而主流创作是一种回归的现象。从80年代中期到90年代中期,在现代思潮的冲击下,作家经过一番试验、探索,又开始重新关注当代社会,关注老百姓的生活,这个热潮对文学界影响很大,对这一大的变化,我感觉很欣慰。但也有些不尽如人意的现象,像现在涌现出的一些下半身写作、大量的性描写的文学作品,对人低俗的、虚无的、庸俗的写作有些抬头。
  还有一点,在这个大的社会背景下,老百姓对文化的需求越来越强劲,这种需求也会推动文学的发展。现在,网络小说、电视、电影改变了传统的纸质写作,对文学创作的传播起到了更积极的怍用,这是一个可喜的社会现象。我对中国的文坛是乐观的,也是充满信心的。

(责任编辑:王小强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