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5年2月,观察者网曾报道过陈满案的来龙去脉。而就在几天前的2015年12月29日,陈满案重审,没有当庭宣判。在陈满因“杀人放火”入狱23年后,案件重审,引发公众广泛关注。
1992年年底,一起杀人焚尸案震惊海口,四川人老钟遭人杀害,凶手纵火后逃走。四川籍青年陈满被锁定为凶手,经过长达6年的司法程序。1999年4月,陈满二审获判死缓。陈满在狱中至今已23年,但其及家人一直坚称蒙冤。
不为人知的是,在陈满的背后,他的妈妈——84岁的王众一,这位从藏区退役的女兵,23年来,为儿子翻案奔走,一个坚韧的母亲如今已是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妪。近日,华西都市报记者采访了这位坚强的母亲。
陈满刚到海南时的照片,母亲一直珍藏着
她只有一个信念:儿子绝不会杀人放火。
2015年12月31日,四川绵竹中医院,微雨。82岁的陈元成躺在病床上,双眼微闭,眼角有泪痕;83岁的王众一佝偻着背,陪在老伴儿身边,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。
“儿子就要回来了,你得赶紧好起来。”王众一在医院为老伴儿陈元成打气,其实,她自己也是一身病,这个走路蹒跚,端盆水都困难的老人,透着一股倔强的劲,“我就是要拼命活!等儿子清清白白出来这天。”
为了这一天,老夫妻已经等了23年。
回忆 幺儿陈满聪明伶俐
1932年5月,在自贡荣县一户普通人家,王众一出生了。1950年,王众一读高二。这年二月,她投笔从戎,进入进藏部队。同年,她的同学陈元成,也加入抗美援朝队伍,奔赴朝鲜。1955年元旦,王众一退伍,被分配至绵阳专区医院担任护士。次年,陈元成从朝鲜回国。得知王众一还未嫁人,陈元成给王众一写了一封信,相隔多年的感情,被重新联系起来,此后,两人保持书信交流,互生情愫,最终,两人结成了夫妻。
1960年,他们有了第一个儿子,取名为“陈忆”,以纪念二人的爱情回忆;1961年,他们又有了第二个儿子,取名为“陈抒”。
1963年,第三个儿子降临人世,“有他们三个已足够”,取名“陈满”。在父母的荫护下,陈满健康而快乐,常常穿着小红袄,唱着儿歌蹦蹦跳跳。无忧无虑度过几年后,开始念小学了。期末,他捧着试卷回来,放到王众一手上,一看,100分。王众一笑得合不拢嘴。之后,陈满经常拿回奖状,拿回满分试卷。
遗憾 儿子三次高考落榜
那以后,王众一打心眼儿里觉得这孩子“脑子好使”,而老师也告诉她,三个孩子,最可能考上大学的是陈满。于是,王众一格外关心幺儿的成长。
但陈满18岁高考那年,王众一在汉旺医院担任护士长,丈夫陈元成在绵竹的水电局工作。那段时间,让王众一回想起来满心难过,常埋怨自己和丈夫忙着工作,忽视了照顾备考的幺儿。
高考时,陈满一度高烧到四十多摄氏度。这次考试结果与他预期的学校差了几分,高考落榜。第二年复读,陈满高考前感染了痢疾,再次落榜。第三次高考,痢疾复发,再次落榜。
拿到成绩那天,王众一抱着儿子的头,母子一起痛哭。直到后来,王众一都认为,三次高考失利给了儿子极大的挫败感。“他后来执意去海南闯荡,也是为了证明自己。”
转折 陈满海南涉案被捕
王众一和丈夫都喜欢古典音乐。贝多芬的英雄交响曲、柴可夫斯基、莫扎特、肖邦……每天深夜,一家人就挤在一间屋子里,静静听着收音机里流淌出的乐曲,直到睡着。一天深夜,以为大家都睡着了,王众一轻手轻脚起来关了收音机。谁知,孩子们都没睡,嚷嚷着:“不要关,我们要听!”
王众一时常怀念那时候平和安宁的日子。她甚至想过,要是当时不让儿子去海南,或许便不会有后来的悲剧。
1988年,受“下海潮”影响,陈满退去绵竹工商局的职位,和几个志同道合的朋友去海南“闯事业”。虽然心里有一万个舍不得,但王众一决定放手让儿子一搏。
就在临走的前几天,陈满给她买回了一台当时最时兴的夏普800收录机和音乐磁带……这台收录机仍然稳稳地摆放在家里。虽然样式老旧,却保存十分完好。她时常擦拭,收录机纤尘不染,温厚古朴。放进磁带,仍能流淌出悠扬的音乐……
自陈满出事后,那台收录机王众一再也没放过,“不敢听,听了难过。”1993年1月至4月,王众一夫妇先后收到绵竹县政府驻海口办事处的4封信,得知了陈满被收审的经过。8月29日,王众一来到绵竹派出所,民警告诉她:海口市来函称陈满涉及一桩重大案件。10月9日,她和丈夫从绵竹前往海口。
讲述
第一次见面 1993年10月27日海口市秀英看守所
见到戴着镣铐的儿子,心像被戳了一刀
为了节约路费,两人先是坐火车硬座到广西柳州,陈元成的兄弟在柳州接应,几人随后到湛江,再转乘汽车、轮渡……一路颠簸下来,一行三人着实折腾了一番。
1993年10月24日到达海口。走访了振东公安分局、海口市公安局、海口市检察院,王众一和丈夫得知,陈满因杀人放火嫌疑被捕,关押在海口市秀英看守所。公安局已于10月25日正式逮捕陈满,并将此案转检察院起诉。27日,经检察院起诉科科长同意,二人在看守所见到了儿子陈满。
相隔十几米,隔着木栅栏,王众一远远地看到儿子从门外走进来。此时,陈满脸脏兮兮的,胡子拉碴像是几个月没剃过,穿着别人的衣服很不合身,长长的袖子耷拉着,手上戴着手铐,脚下穿着凉拖鞋,脚上的脚镣随着步伐作响……王众一觉得心窝子被戳了一刀。
陈满抬起苍白浮肿的脸,望着双亲,态度很平静,没有哭。他询问父母住在哪里?钱是否够用?“我还有几个工程的钱没收,手续都在我这里,你们可以去收钱。”短短几句话后,陈满便被警员带走。
“陈满没哭就证明他没杀人,没做对不起我们的事情。”陈元成当即对妻子说道。
当天晚上,二人和兄弟一起住进一家15元的招待所。招待所实在是简陋,一进门就闻到一股臭味。原来厕所已经漫了及小腿肚的水,大家都不敢上厕所解手。
陈元成和兄弟睡外间,王众一睡里间。她环顾房间,只见枕头上大洞小洞,露出里面的棉絮;墙上张贴着几张蒙了灰的裸女照片;一只老鼠飞速从抽屉上跳过去,她伸手一拉开抽屉,里面全是纸团和垃圾……
王众一突然觉得一阵难过,她终于抑制不住,放声大哭。哭过之后,她强撑着起来倒水吃了颗安眠的药丸,倒床睡去。第二天醒来,她发现房间已经浸水,鞋子漂浮在水面上……
28日,夫妻俩从海口返家,忙着为儿子请律师。这一年,王众一 61岁,陈元成60岁。